11/27/2010

遙望返鄉路

  閱讀【哭泣的橄欖樹】(Morning in Jenin),哭了好幾回。


  書裡敘述一個巴勒斯坦家族,歷經1948年猶太建國、1967年六日戰爭、1982年Shatila 與Sabra難民營大屠殺、1983年美國駐黎巴嫩大使館爆炸案與2002年 Jenin 大屠殺的故事。

  

  作者 Susan Abulhawa 依據真實史實,寫出這本虛構性小說,故事緊扣主角阿梅爾的一生,敘述的,卻是巴勒斯坦這六十年來流亡的真實歷程。

  讀著【哭泣的橄欖樹】,聽著 Marcel Kalife 的【Jawaz el safar】,眼淚掉了不知幾多。

  書中文字輕易在腦中喚醒一幅幅真實畫面,彷彿電影般生靈活現,彷彿聽得見飛機轟炸聲、子彈掃射聲、建築物倒下的轟然巨響與人的哭泣吶喊。

  毫無理由地,巴勒斯坦人被趕離自己的家園,身無長物,被迫用自己的腳,攜家帶眷,一步步遠離祖先故土,放棄活過家族幾代人的石造屋舍、玫瑰園、無花果與橄欖樹。那時以為只是暫時被迫離開,不明所以地暫居 Jenin 難民營,殷切期盼返鄉那日已不遠。

  漫長等待中,巴勒斯坦人漸漸明白故鄉再也回不去,猶太人已在那兒建立以色列國家,卻仍趕盡殺絕地屠殺巴勒斯坦難民。再也忍無可忍,武裝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因此而生……。

  

  【哭泣的橄欖樹】之所以動人,是在將真實發生過的事件給化成小說故事時,藉由文字閱讀,讀者得以感同身受地活過這六十年間,巴勒斯坦四代人的生命血淚史。

  作者不說教,就只是說出巴勒斯坦人所活過的生命經驗、內底壓抑的感受,不敢愛、無法說的苦痛。

  壓迫巴勒斯坦的,是另一個受傷受創民族:猶太人。

  彷彿受了傷、遭受壓迫者,若未能清理傷口,正視歷史過往,一旦掌權,輕易地便複製著壓迫者的行為模式,甚至更加殘暴!

  

  【哭泣的橄欖樹】是一本好看且值得閱讀的故事!

  溫柔的愛與深刻的痛苦等量。

  

  與以色列國家同時誕生的,是收容巴勒斯坦流亡者的 Jenin 難民營。

  【哭泣的橄欖樹】一大部分描述的故事,全發生在Jenin 難民營。

  很喜歡書裡一段文字,足以呈現巴勒斯坦人對土地的情感。

  

  老貴婦是一棵一千五百年的橄欖樹,枝枒曲折蜿蜒,有如巨人參孫糾結的頭髮,在青青草地的中央爆開。主幹杈枒,細枝紛紛,結滿了壘壘果實,這裡也是這一帶牧羊人的休息點。


  爸爸曾經跟我說,任何人都無法擁有老貴婦。「這位老姑娘比我們任何人都早在這裡,而且等我們都走了,她還是會在這裡,妳怎麼可以擁有她呢,寶貝?」


  我喜歡爸爸這樣叫我,寶貝。


  「任何人都無法擁有一棵樹。」他繼續說道。「她可以擁抱妳,正如妳之擁抱她。我們來自土地,對她付出愛心,付出勞力,她以滋養回報我們。有一天,我們死去,我們便回歸土地。是她擁有我們。巴勒斯坦擁有我們,我們屬於她。」

(p.81)

  

  忽地從祖先居住的土地被連根拔起,被驅趕到異地,成了難民,橫阻於返鄉路的,是槍砲與帶刺圍牆。困在難民營,抵抗成了巴勒斯坦人像這世界證明其存在的方式。

  

  在巴勒斯坦人的心裡,堅韌找到了肥沃的土壤,在他們的皮膚裡,反抗的種子植床。忍耐成了難民社會的特質。唯有殉難才能得著自由。唯有死亡,才能免除以色列的予取予求。殉難成為對以色列的終極反抗。「絕不要讓他們知道他們能夠傷害你」,成了他們的信條。


  但哪有不悲傷的呢?有時候,明明悲不可抑,卻出之以喜,以致於悲喜難分,在難民營出生的世代,悲傷反而在戀屍者的床上找到了安息。死猶如生,生猶如死,雖然年紀輕輕,阿梅爾也曾渴望殉難,一死了之。這我能夠說明,卻也會打破/你心燈的罩子/而且再也無法修復。

(p.134-135)

  

  書中一段描述阿梅爾初次造訪耶路撒冷的文字,極美:

  

  想要不被耶路撒冷感動,我發現那還真是困難,即使在我恨它的時候亦復如此。當然,上帝明白,我之所以恨它,全是基於人的因素。但無論從外看或從內看,那迷宮似的牆垣永遠打動著我,古老文明的信心存在於其間的每一吋,其死亡與胎記深深刻印於這城市的腑臟,綿延於四野的殘壁斷牆。無論是被神化的或是遭詛咒的,全都在其沙地上留下了足印。這裡曾經遭逢多次征服、剷平與重建,祈禱與鮮血歷歷不絕,連石頭似乎都有了生命。但不管怎樣,這城市吐露謙卑,在我內心觸發一種熟悉的感動,那種巴勒斯坦人無可置疑、不容辯駁的確信:我屬於這塊土地。無論誰征服它,它擁有我,因為,它的泥土守護著我的根苗,守護我祖先的遺骨。因為,它熟悉我世世代代的母親腹內燃燒的慾火。因為,我是它激情而騷動的過去孕育出來的種子。我是這片土地的女兒,耶路撒冷一再讓我確認此一不可割讓的所有權,其真確性遠遠勝過泛黃的地契、奧圖曼帝國的土地權狀、我們被盜佔的家園的鐵鎖,乃至於聯合國的決議,以及超級強國所能做出的決裁。

(p.170)

  

  當人民自原生土地被連根拔起,自我認同從此在空中飄移。

  小說女主人翁在美國生活的橋段,深刻動人地表現流亡者在異地的生活感觸,與面對自我及原生文化的迷惘,既無法回歸阿拉伯生活狀態,難以全然融入當地環境與文化,即便為自己打造一層美式外衣,卻無法適恰披上,輾轉反覆間,愈來愈不知自己是誰,什麼又是「巴勒斯坦自我認同」。

  這等迷惘困惑,許是諸多流亡在外的 outsider 之共同心境。

  

  小說中,不同層次的流亡與回歸,交錯出現。

  誰都無法是百分之百,全然純種的巴勒斯坦人、猶太人或美國人。

  從被迫離鄉,在難民營禁受不住故鄉呼喚,而在二度偷偷返鄉旅途中喪命的爺爺耶亞,到了在難民營出生的阿梅爾,再到生在美國的阿梅爾女兒賽婼,不過六十年光景,巴勒斯坦人流亡遷徙的範圍之廣,與世代間的差異之大,令人詫異!

  

  【哭泣的橄欖樹】這本小說非常成功的地方在於藉由一個被趕離家園的家族,逐漸凋零以致支離破碎,卻又堅毅活下去,以頑強抵抗證明其存在的故事,讓讀者對巴勒斯坦流亡遷徙的無奈命運得以感同身受,進而理解其歷史演變脈絡。書裡諸多人物,各自懷抱對未來的美好盼望,這些個小小夢想無一不與重回祖先土地有關,然而返鄉的路,遙遙無期。

  

  漫長歷史洪流中,被迫離開家園故土的人民不知幾多!

  彷彿相同劇本,由不同演員,在不同時空與地區場景連番上演著。

  

  許久前,曾在部落格整理猶太民族Séfarade音樂:【流亡遷徙中的交融樂音】

  據說這首Séfarade曲子已傳唱五百年,曲名:【Adio Kerida】,意指:【再見,吾愛】,看似是首情歌,內底含義描述十五世紀末,被迫離開安達魯西亞,到異地流浪的猶太人,不得不告別故土的心情。

  這首歌,若用在以色列建國之後,被迫離開原鄉的巴勒斯坦人身上,竟也適恰。

  這遠非歷史輪迴,而是人類的愚蠢無知與自私殘忍,無法自過往歷史經驗裏,習得珍貴教訓,卻一再犯著相同錯誤,彼此殘害。

  

  於出發行囊裡,裝進第廿八根暗黑羽毛。

  

  



  

曲名:Adio Kerida

            lyrics in ladino

Tu madre cuando te pario

Y te quito al mundo

Coracon ella no te dio

Para amar segundo,



Adio,

Adio Querida,

No quero la vida,

Me l'amagrates tu,



Va, busacate otro amor,

Aharva otras puertas,

Aspera otro ardor,

Que para mi sos muerta.....





            lyrics in english

GOODBYE MY BELOVED



When your mother gave you a birth

and released you to the world

she did not give you a heart

to love another one



Goodbye,

goodbye beloved,

I no longer wish to live

You made life bitter for me



I'll go look for another love,

knock on other ports

in hope there is a true hope,

becuase for me you are d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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