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6/2010

國境之囚

  前幾天,讀到摩洛哥因其連結歐非大陸的特殊位置,因而成為試圖前往歐洲的非洲非法移民的中介轉運國,個人對當中盤根錯節的權力與利益關係深感詫異,非法移民的悲慘處境更讓人心生不忍!


  花了幾天忙打包與搬家,此刻終於有時間繼續對這議題做些了解。

  在網上找到一部紀錄片:« Immigration – la piège»(【移民-陷阱】),呈現這些來自撒哈拉沙漠以南,試圖偷渡前往歐洲,卻被困在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等中介國的非法移民,進退維谷的處境。

  整部片無任何旁白,由受訪者的談話與非法移民生活處境的真實影像所串起,將發言權回歸給這些受困者,並讓影像說話,呈現那些言語所難以形容描述的。

 

Réalisation : Djamel Benramdane et Kays Djilali

Montage : Sophie Bachelier

Image : Kays Djilali

Images additionnelles : Sophie Bachelier, Nasser Benalia K.

Ecolivet/ Styeps for Mankind, Commission européenne, UNHCR.

Post-production : Siggi Musique

Musique : Khliff Miziallaoua © CISP 2007, El Hadj N'Diaye © Siggi Musique 2006, Youss © Dounya 2006.

Infographie : Hamdane.

Projet mis en oeuvre par : - Réseau Afrique Migration http://www.ram-network.org - CISP http://www.cisp-ngo.org/

  



  片子由非法移民一段話開場:「你停留的地方,是命運要你去的地方。」

  

  第一位受訪者為來自象牙海岸的 Youssouf,被困於阿爾及利亞已兩年,在Casbah當鞋匠謀生。

  Youssouf解釋,他的野心是前往歐洲,而不是被困在移民路途上,否則他寧願回到自己的國家。即使家鄉有戰爭,挨了子彈就死了,但死了就死了,然而像現在這樣被困在移民路途上,殺人、搶奪財物事件不斷,連軍人都會槍殺非法移民。

  然而象牙海岸國內貧困問題嚴重,若移民成功,未來還有希望。若移失敗,頂多賠上命一條,但這也是命,所以他從來不規勸任何人不要偷渡。每個人看電視,都知道搭乘簡陋獨木船渡海,有多危險,也知道守在邊界的士兵會殺人,但如果你還是想去,也不會有人阻止。非洲有太多問題,家族性的貧困讓人無法掙脫,讓人一無所有,連吃的都沒有。

  Youssouf原本在自己國家是油漆工,生活還不錯,還曾擁有自己的小店,然而戰爭將一切都毀了,為了生存,Youssouf被迫離開,前往任何國家。「你停留的地方,是命運要你去的地方。」Youssouf這樣說。

  在所有偷渡旅途所經過的國家,在所有他曾打過黑工的地方,最最艱苦的,就是阿爾及利亞。別的不提,光是他身處的 Casbah,那些阿爾及利亞當地人同樣一無所有,連吃飯都是問題。這間旅館狀況非常不佳,甚至還有跳蚤,然而非法移民必須試圖適應,因為人已經抵達這裡。冬天很冷,但非法移民並無禦寒衣物,更無暖氣。

  冬天阿爾及利亞氣溫只有六度、八度,非法移民睡覺卻往往連棉被都沒有,一旦著涼生病,沒有任何當地人會照顧你,非法移民全靠朋友間相互照顧自助。

  冬天早上六點,非法移民被丟出旅館外,晚上九點前不許回來,除了在街上亂逛,又能去哪裡?如果路上有人說:「嘿,黑人來幫我扛行李!我給你一點報酬!」他們就拿這一點錢,喝個咖啡。有時沒錢則長達兩天沒吃飯。

  迫於無奈,他們只能當收入微薄的鞋匠,從早坐到晚,頂多只賺 50 dinars,冬天一到,沒法工作,就只能睡覺。然而一旦沒錢付旅館房租,馬上被趕到街上。他們甚至沒錢購衣,身上衣服都是從家鄉寄來的舊衣物。光是吃飯就需要 100 dinars,若還有點餘錢,就用來支付旅館費,身上的錢便也涓滴不剩了。

  非法移民往往必須超時工作,而當地人七早八早就下班回家。

  Youssouf每天想著如何回故鄉,他媽媽曾說,如果在外狀況不佳,就回故鄉,然而他根本連回去的能力都沒。工作一年了,一點進帳都沒,付不起返鄉單程機票。Youssouf每天想著自己離開家人來到這裡,他真的很想為故鄉家人做點什麼,卻完全無能為力。他很想回故鄉,讓這一切結束。

  

  來自尼日的Idriss,躲在阿爾及爾的非法小工廠打工,試圖藉由摩洛哥前往歐洲。人蛇集團車開得極快,有些非法移民在夜裡摔下車,從此不見蹤影。他們拍打車身,要司機停車,但車子繼續行駛。當他們一群偷渡客離 Tamanrasset 還有六十公里,就被人蛇集團棄置在沙漠裡,說快到了。他們只好向前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亮,有時路上根本沒水喝。

  

  另外一位來自喀麥隆的非法移民女性S的處境更悲慘,離Tamanrasset 還有兩百六十公里,就被棄置,一行人整整走了三天三夜,沿途無水無井,不時可見屍體。

  

  來自喀麥隆的女性 Cecile,已經被驅逐數次,此時非法居住阿爾及爾郊區。

  偷渡旅途十分艱難,暴力不時發生,人蛇集團的人蒙面,看不到臉,不會說法文,就只會索取錢財與貴重物品,還會拉扯非法移民的包包。有人說他們是叛軍,也有人說他們是恐怖份子。

  非法移民被取了數個充滿歧視性的名稱,卻完全沒有權利以自己的名字被稱呼!但還是有些善良的阿爾及利亞人。

  

  Hamidou 來自馬利,與他哥哥試圖跨越國界,前往西班牙領土 Ceuta。

  他花了四個月,才抵達介於摩洛哥與西班牙Ceuta之間的邊界,並在樹林待了整整九個月,在他們與邊界圍牆之間,還有軍事基地,整整四個月,無任何一個非法移民成功跨越疆界。他那時就像這群非法移民首領,當時人數多達一千四百人,分別來自馬利、喀麥隆、布基納法索、象牙海岸、塞內加爾與幾內亞等國家。有天,Hamidou跟哥哥決定衝向邊界圍牆,他從這邊進攻,哥哥從另外一邊且是第一個爬上圍牆,。哥哥成功跨過第一道鐵絲柵欄,正在跨越第二道時,胸口中了一槍。Hamidou成功闖關,但其他人失敗了。Hamidou回來,發現哥哥死在邊界圍牆正中央,他要求取得哥哥遺體,要送回家鄉。

  許多人死在邊界圍牆,士兵只撿拾當中一部份屍首,棄置在撒哈啦沙漠,靠近 Laayoune 一帶,介於阿爾及利亞與摩洛哥。

  許多無法闖關成功的人,移居到阿爾及利亞國內,找個打工機會,再伺機闖關到西班牙。

  

  Mohamed Laidouni 與他太太 Fatiha 是摩洛哥人,兒子 Adel 在試圖偷渡到義大利時,被人在利比亞謀殺,死前遭受最殘忍的酷刑折磨,遺體傷痕累累,整船超過五十七位偷渡客,竟無人倖存,無人知當時究竟發生何事。

  Fatiha在機場只要看見有人在利比亞旅行社前面排隊,隨即像媽媽一樣,上前一個一個詢問:「你要去哪裡?利比亞嗎?你在那裡認識什麼人嗎?你要偷渡到歐洲嗎?千萬不要,我兒子因此而喪命。」

  有時,她可以成功勸退幾個人。

  

  一位馬利退休公務員,Check Kanté,提到非法移民偷渡的原因,解釋主要是因飢荒,尤其是近年嚴重加劇的貧困問題,一切欲振乏力,缺乏工作機會,農作收成與養殖皆欠佳,

  

  El Hadj N’Diaye,一位塞內加爾藝術家表示,多數移民在自己國內遭受貧困的荼毒,無法支付電、瓦斯與食物等基本開銷,明知偷渡之路危險艱難,然而他們已然面對生死交關的問題。

  尤其是年輕人,看到那些成功偷渡到歐洲而擁有一些什麼的人,便更渴望偷渡前往歐洲。他們想藉由偷渡到西班牙而抵達歐洲,因為法國邊界已經完全封鎖了。以前西班牙邊境管制不這麼嚴苛,但此時同樣也已封鎖,讓這些試圖偷渡的人,完全束手無策!

  

  Boubacar 是岡比亞人,住在馬德里,乘著獨木船抵達加納比小島,曾在拘留所被關了五十天,西班牙政府仍下令要他離境。

  在故鄉,每個家庭都有這樣的場景: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為即將遠行者祝福讚美,送他禮物,因為知道路途艱難,所有人為他祈禱,祈求神保佑他平安抵達,好回來幫助這些還被困在故鄉的人。

  

  馬德里人權組織的 Patro Antonio 表示,每個時期,偷渡者來自的國家不盡相同,且是階段性的,並非一整個非洲同時移民過來,而是哪個時期在哪個地方有災難,那兒便有人開始偷渡到歐洲來。

  在摩洛哥,非法移民躲在任何地方,白天不見人影,只有晚上出沒。歐洲對摩洛哥等所有移民中介國失予極大壓力,所有人都極為恐懼。

  Patro Antonio認為解決之道並非搬出法令,禁止,派遣武力、軍隊,用所有可能性的方式關閉邊界,如此無法解決問題,就只是增加偷渡風險,造成更多死亡,那些無法跨過邊界的人,因飢餓而死亡,或是被遺棄在沙漠裡。武力絕對無法解決問題。

  

  Zacaria,阿爾及利亞人,兩次試圖闖關到歐洲,都被遣送回國,至今仍不放棄。

  他認為摩洛哥、突尼西亞與阿爾及利亞就像歐洲大門,那些在這兒居住的非洲人並無意在此定居,而不過是在移民途中,當中有些人看待阿爾及利亞的眼光就像看待歐洲,與其他國家相較,阿爾及利亞略為進步些。

  Zacaria一心只想離開自己的國家,啥問題都不再問,一旦抵達歐洲,發生啥就是啥,未來無法預期,有可能發生最好或最糟的情況,而他一概坦然接受。

  Zacaria坦承,即使是在日常生活裡,阿爾及利亞的種族歧視很深,就像阿爾及利亞人到了歐洲,也同樣被歐洲人這樣對待,被視為「骯髒的阿拉伯人」。也就是說,黑人在阿爾及利亞所遭受的對待,就像阿爾及利亞人在歐洲承受的對待一般。

  

  摩洛哥 Tanger 的Mounira El Alami再度證實,許多人是因為無法忍受國內層出不窮的貧困、政治與治安問題,在國內試了再試,直到無法忍受,便決定偷渡移民。

  在摩洛哥人腦中,認為自己被迫與這些黑人分享麵包,所以一看到黑人,轉身就走。

  

  來自摩洛哥的 Mehdi,在試圖闖關到義大利時,曾因此而在利比亞坐牢。

  他在摩洛哥找不到工作,看到那些偷渡到歐洲,待了一兩年的人,回來時,似乎很成功,便也想到歐洲。在利比亞,有不少被逮捕的摩洛哥偷渡客,他們被毒打虐待,對於這些習慣生活在平靜與自由的摩洛哥人來說,實在難以忍受!這群被逮捕的摩洛哥人確實試圖偷渡,但為什麼要毒打虐待他們呢?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Alex,剛果人,數度試圖游過直布羅陀海峽,此時非法居住阿爾及爾,嘗試取得難民身分。在故鄉時,人們常說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有多好,等他到了當地,發現完全不是這回事。這兒沒有蜂蜜,只有碎石。

  在摩洛哥,當他與小女孩擦身而過,小女孩竟對他吐口水,說著:「黑奴!黑奴!猴子!」他想這是個小女孩,不以為意。

  

  A,喀麥隆人,數度被囚禁驅逐,此時與家人居住在阿爾及爾貧民區。

  對A來說,Tamanrasset確實較現代,但無自由移動權,他無法在街上自由走動地找工作,只能躲躲藏藏地找,一旦被發現街上有黑人,尾隨而來的就是搜捕行動!非法移民勢必開始跑馬拉松,躲到岩洞裡。在Tamanrasset,就像電影場景一樣,黑人與阿爾及利亞警察對峙,就像老鼠跟貓玩。

  有時他腦中開始盤旋一個問題:我們是否還是人?

  在Tamanrasset,有人挨餓入睡。有時情況危急,警察包圍當地,非法移民無法出去吃飯,口袋裡雖然有錢,外面有食物,然而在食物旁邊有貓,而非法移民則是老鼠,當老鼠看到貓,便哪兒都去不了,只能靜待控制不再那麼嚴,才能出洞吃飯,以致於有時長達兩三天無法進食。Tamanrasset甚至不曾有哪個禮拜沒有搜索非法移民的行動,這是搜查最熱烈的城市了!

  A有個繦緥中的孩子,兩年來,沒人能成功離開這兒,A認為自己正在摧毀孩子的未來。如果可以回到自己的國家,A還可以為孩子的未來做點什麼事,然而此時狀況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A 曾去過摩洛哥又回阿爾及利亞,在摩洛哥,那是一場災難,所有人都知道黑人要去歐洲,而如果你要去歐洲,這表示你有錢,攻擊暴力與警察刁難隨即接踵而來,接著這些暴力加害者再口袋裝滿錢地離開。

  非法移民沒有錢,啥事都做不了,有些人因此而發瘋,進退維谷。而人能怎麼辦?只能靠任何方法,繼續奮鬥提升。

  

  B來自象牙海岸,此時居住於Tamanrasset,被驅逐到鄰近馬利的沙漠邊界已高達七次。

  對他來說,非法移民連睡覺都是問題,他躲在一個建築洞口裡,然而人不可能再這裡度過一生,即使租得起旅館,一旦旅館被包圍調查,還是麻煩不斷。

  

  幾位曾被驅逐的非法移民談到,當時他們被關在收容所,整整被關了兩個月,裡頭有七百人以上,所有人枯等數天,直到當地選舉結束。阿爾及利亞政府驅逐非法移民的方式令人遺憾,一行人像綿羊山羊一樣被丟到卡車上,車子在沙漠裡馳騁了八百多公里,每人手上只有一丁點麵包,連一點水都沒,七人均分一小袋牛奶,隨後在廣袤沙漠裡,所有被驅離的非法移民也只能任憑命運處置。

  一旦下了卡車,武裝警察隨侍在側,手指一個方向,要非法移民自行穿越,一旦非法移民開始步行,那兒有個挖好坑的墳場,用來埋葬非法移民。一剛抵達那兒,首先讓非法移民看的東西,就是這墳場,你的哥哥們被埋的地方……。

  

  非法居留Tamanrasset的Fabrice,離開喀麥隆已三年。

  非法移民無法擁有薪水良好的工作,有些雇用他們的老闆,故意主動向警方檢舉,好讓他們被驅離出境,如此便不用支付薪水。

  

  G離開喀麥隆已五年,此時非法住在阿爾及爾貧民區。

  一旦暴露非法移民身分,警察馬上來逮捕,他們只得在樹林裡連躲數天,永遠只能躲躲藏藏。一旦有車子停在藏身之處附近,即使在睡覺,所有人不約而同趕緊起身逃跑,廿幾個人同時擠向一個小門。一旦覺生命受到威脅,隨即躲到樹林過夜,警察在那兒不容易找到他們。

  G 認為偷渡讓他毀了自己的一生,甚至不知道在這輩子還能不能做些什麼,他已因偷渡而浪費五年生命,代價過於昂貴!

  

  Moussa 從馬利來到阿爾及利亞已經十四年,此時在Tamanrasset生活,取得合法居留權。以前小孩開始上學,然而到了十、十一歲,就離開學校,因為學校要求小孩必須出示父親或母親的居留證或是國籍證明,孩子的未來因此而被摧毀。那裡有好幾個可憐的小女生,在學校明明學得很好,卻被剝奪受教權。如果小孩有文憑卻無工作權,那也沒關係,因為小孩可以在任何其他地方工作!

  他認為一個沒有工作的男人,不算個人,沒有工作,他靠什麼吃飯?連香菸都要跟別人要嗎?他不喜歡人家幫助他,他可以幫助自己,他是個人!他想思考,他可以工作!上帝創造了他,他有力量,有腦袋!而且他可以慢慢進步!然而在這裡,外國人被剝奪了這些權力!

  離鄉這十四年間,他什麼事都沒做,人生裡,什麼事都沒做,這是一個事實。工作一個月,失業兩個月。

  

  來自尼日的Yahia,已四次試圖闖關到西班牙,此時非法居住於卡薩布蘭加。

  他想去歐洲而不是留在摩洛哥,在摩洛哥的生活狀況一點都不理想,只能靠乞討維生,租一間這麼小的旅館房間,必須支付五十歐元,他本身是個木匠,到所有可能用他的地方找工作。

  Yahia四次試圖闖關到歐洲,但每一次都沒人成功。此時他在摩洛哥沒工作,試著與在歐洲的家人取得聯繫,就靠著他們寄來的錢活著,繼續試圖闖關到歐洲。

  

  許多渴望前往歐洲的非法移民被困在北非,有些人因此而失去一切,然而西班牙疆界封鎖,再也沒人過得去,到處有非法移民被逮捕,不少闖關失敗的非法移民被迫回到阿爾及利亞,至少還可以找到工地打工的工作。

  

  此時北非馬格里布地區的國家,共有一百萬來自撒哈拉以南的非洲非法移民在極為艱困的條件下生活著。偏偏這幾個國家卻又比以往更加嚴格限制外國人的合法居留條件。

  每年有五萬到十萬來自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人進入馬格里布地區,夢想偷渡到歐洲。2006 年,約有四萬名移民成功登陸加納比群島與義大利 Lampedusa 小島。每年,成千上萬人從阿爾及利亞、摩洛哥或突尼西亞被驅逐到最靠近撒哈拉沙漠的邊界。兩年內,利比亞至少驅逐了十四萬五千人到撒哈拉以南的國家。

  十年來,約有十萬人因穿越撒哈拉沙漠或地中海而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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