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010

讀《爸爸,我們去哪裡?》

  元旦放假,我這鍋「嘿龜老大人」諸事不宜地在家休養。
  下午,記者來電,提醒我明天要做訪談,還說:「攝影師應該也會去,所以妳多少打扮一下!」
  打扮?蝦米叫打扮?我的「孫悟空七十二變」中,不包括這項法寶呢!更何況,天曉得我可是個連眉毛都修不好的人呀!
  我客氣委婉地說:「我會給妳之前演出的照片,這樣不夠喔?」
  她說:「雜誌當然希望照片愈多元愈好,所以還是會拍幾張。」
  這下,怎辦?
  即便如此,我依舊懶得為這件事操心,整天除了睡覺,就是看書。
  大不了,明天就是把我所有化粧品給帶去,能怎辦就怎辦了……。
  (千萬不要懷疑!平時容易熱血澎湃的我,同樣也有消極逃避的一面……。)
  
  傍晚,去住家附近美容院洗頭,心想:「好歹明天記者見到我,不至於蓬頭垢面,這已經我所能展現的最大誠意了!」
  出門,順道去便利商店拿在網路上訂的書。
  進了美容院,原本打算護髮,看看服務項目,意外地發現竟然還有「護頭皮」這一招呢!哇,好好玩喔!那今天就來試試這個好了,元旦咩,就該來點不同的經驗!
  坐在美容院椅子上,開心地打開了剛拿到的《爸爸,我們去哪裡?》(原名《Où on va, Papa ?》,寶瓶出版,2009年)。
  作者 Jean-Louis Fournier 是位知名法國作家與電視劇編導,書裡首度談論他隱藏多年的兩個重度殘障兒。不同於一般父母談及殘障兒的悲慟態度,Jean-Louis Fournier以輕盈幽默筆調,呈現家有重度殘障兒的種種生活大小事。
  現實社會往往是虛偽冷漠的,世俗道德期盼父母理所當然地應如天使般,滿懷耐心,無怨無悔地照料著殘障兒(畢竟,「誰叫你生出這樣的小孩!」),旁人見著殘障兒,往往冷漠地轉頭而去,甚至在背後說長道短,社會福利制度能給這些孩子照顧資源卻又遠不及所需,任憑父母獨力承擔所有重擔。
  尤讓我感佩的,是他的不虛偽,談及他的孤獨無奈與對死亡的想念,甚至坦然跟自己兩個重障兒承認:「我從來就不曾是一個好父親。我經常對你們失去耐心,愛你們真的不怎麼容易,要跟你們相處,就必須像天使一般地有耐性,而我,我不是天使。」(p.23-24)
  從書中文字,或許作者也曾有過灰色念頭,當他以詼諧異想筆調說出類似「帶著孩子一同了結所有」的各種可能性,讓人不忍卻也發笑。
  他兩個重度殘障兒永遠不可能與他共同經歷些尋常父親與小孩可能有的分享或討論,即便是簡單如一起看書、聽音樂,卻也因此讓他對人生與所有「尋常事」有了不同體驗。
  書末,作者那句:「我和遺傳賭博,結果我賭輸了。」突然讓人覺得,能以若無其事的幽默口吻說出這句話,恐怕也是在數十年隱忍、對命運的不解與哀怨之後,逐漸開朗接受而來的感懷吧!
  作者筆觸輕盈風趣,閱讀時的感受同樣是淡淡的,然而卻讓我感受到不在想像內的父愛感受,稍稍窺見非殘障兒家屬所無法體驗的人生與觀看世事的角度。
  或許他對於發生在他身上的事(連生兩個重度殘障兒),向上天問過千萬個問題,讀到他寫著:「孩子,對不起,把你生壞了……。」我相信他對兩個孩子有著他人難以理解的父愛,即便這兩個小孩並不符合他的期盼。
  而這,是否正是所謂的「無條件的愛」?
  
  喜歡這本書的真誠坦然與詼諧幽默,輕盈跳脫尋常思維的異想與觀點。
  書裡一段:
  「別以為殘障孩子的死,就比較不那麼悲傷。其實是跟正常孩子的逝去毫無二致,都是同樣地令人哀痛。
  「活著的時候,他沒享受過幸福,來人世間短短的一趟就只是為了受苦,這種人的死亡更是可怕。
  「而這樣的孩子,他們的笑容,我們難以記憶。」(p.101)
  
  書裡另外一段提及他帶著兒子托馬去海邊度假的經驗:
  「這間旅館高尚得有些不自然。所有工作人員的制服都是酒紅色的,上頭鑲有金色的鈕扣。每位服務生都別著名牌,而替我們這桌服務的叫做維多.雨果。托馬看到他們每一個人,都想湊上去親人家的臉頰。
  「服務生把托馬當王子般地服侍著,只不過他很不喜歡領班在上菜前,把桌上擺飾的餐盤收走。托馬動了氣,死命地抓著他面前的餐盤不放,並且尖叫說:『先生不要!我的盤子!我的盤子!』他一定以為,如果盤子一收走,他就沒得吃了。
  「托馬怕海,也怕海浪滾滾的聲音。我抱著他走進大海,試著讓他習慣,但他驚恐地緊緊抓著我,那種恐懼的表情我一輩子難忘。有一天,他終於找到方法可以離開海水,讓酷刑畫下句點。他裝出很悲慘的表情,喊著:『便便!』聲音之大,讓人就算隔著海浪重重拍擊而後碎裂的聲音,也聽著一清二楚。我以為他快大出來了,急忙把他抱上岸。
  「但我立刻知道那不是真的。這實在讓我太感動了,原來托馬不是傻瓜,他那幾乎沒有用的大腦還是有些靈光。
  「他會說謊!」(p.122-124)
  這則短短的故事,隱藏了好多好多訊息!
  我喜歡他用幽默語氣來訴說這些故事,因為家有重障兒的家長,依舊有歡笑的權利,而幽默更是讓他不在痛苦裡載浮載沉的唯一方法。
  
  明天就要跟記者見面,搞不好連攝影師都會來,然而我對明天該如何「打扮」,依舊毫無頭緒。
  而我,也不會跟我那從來搞不清楚我在忙啥玩啥的娘親說:「阿母,明天記者要採訪我,會附照片那種,而且是刊在中國的心理雜誌唷!」
  這不是她會感興趣的事,若我說了,她頂多只是無奈地規勸:「不要再搞些有的、沒有的,這些都沒有用啦,只是『度了時間』!還是趕緊去找個正經穩定的工作,趕快嫁人,卡實在啦……。」
  嗯……,我娘對我,算不算也是「無條件的愛」的一種形式呢?
  大致上,我做的事還不至於傷天害理,卻也不在她期許之內,有時甚至正面衝撞著她的價值觀與信念。然而,她還是很愛我,唸歸唸,卻也不太會干涉我的行為與人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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