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7/2009

讀《我們》

  週末,自然是拿來休息的。
  冬季濕寒程度與氣喘嚴重度成正比,雖盡量在逼不得已情況下拿出擴張劑,但使用率仍愈來愈頻。
  除了出門吃飯,關在家裡休息、看書。
  讀完了顧玉玲《我們:移動與勞動的生命記事》(印刻出版,2008年)。
  得知顧玉玲這個名字,來自於我的好友瓊華。
  2005年,我還在法國唸書,瓊華轉寄來顧玉玲的《逃》,這篇文章得了第28屆中國時報文學獎報導文學首獎。
  瓊華曾說,顧玉玲文采極佳,若不是全然投入勞工運動中,如今在文壇上肯定也寫出不少好作品。然而此時她很高興地看到顧玉玲將自己的好文采與勞工運動結合,寫出絕佳的報導文學。
  那篇《逃》讓我深受感動,作者細緻優雅的文筆,讓閱讀成為一種享受,文中所描述的,更是不為我所知的外來移工生命故事,而能以如此溫暖細膩文筆,描述刻劃出外來移工生活者,肯定十分理解這群外來勞工生活與工作狀況且能以己心貼近他人。
  也因此,一得知《我們》一書出版,我立刻迫不及待地購買了。
  或許是因內在整體狀況與外在生活條件不允許,這本書在書架上閒置了一年,才拿下來閱讀。
  前兩天一翻開書頁,迫不及待地讀完了。
  
  《我們》的體裁屬報導文學,由數個外來移工故事所串起,在故事中,可見全球化底下普遍性政治與社會問題,諸如外來移工處境、離鄉背景的原因、心中對未來的夢想期盼與在台生活狀況,又如國家機器如何壓榨外來移工、擁抱資本家,又如雇主對移工的態度與之間的關係等。
  書中分為三大部分:〈我們〉、〈漂浪之歌〉與〈問長路〉。
  在〈我們〉一章,書寫移工故事時,同時亦將自身生命故事編寫其中,正如龔尤倩於推薦序中所云:「《我們》追溯了遷移,提醒著人們:原來『我們』都曾經是懷抱夢想的移工,是歷史洪流的一支,在盤根錯節的結構壓迫下閃躲求生。看似『他們』的異鄉人,映照著我們島嶼的人們;在同一塊土地上的勞動與掙扎,『他們』就是『我們』。」(p.10)
  
  大抵說來,對我來說,《我們》是一本好看但不容易讀的書。
  作者運用數個移工生命故事,細細鋪陳出這個族群在台灣生活的悲苦無奈,以及不當政策如何壓榨剝削著這群勞動者。作者雖以第三人稱來說故事,然而藉由一個個故事的鋪陳,讓讀者以不同的角度與眼光,來看待理解身邊隨時可見的外來移工。
  作者畢竟從事勞工運動多年,在她筆下,將一個個在角落飲泣的移工生命故事,鋪陳出背後那張讓窮人不得翻身而富者愈富的資本主義大網。
  這樣的書寫格局與人道關懷,並不易見。
  
  讀完《我們》,似乎讓我稍稍對外來移工的處境多了些理解,也才更真實明白此時政府對待外來移工政策有多麼不合理,例如移工竟無法轉換雇主,逼使外來移工只能以逃跑來尋求解脫。一如書中所云:「如果可以轉換,誰要選擇逃亡呢?逃亡,意味著沒有勞保、健保、被欠薪或意外都無從追討,公權力站到你的對立面,警察不是尋求保護的對象,而成為追捕你的獵人,大街小巷再也不安全。」(p.28)
  
  書裡除了外來移工的故事,更有雇主無奈的處境,例如那需要家庭看護照料的重度脊椎損傷患者,令狐沖;或是娶了外來移工的中下階級勞工,阿溢。不過是渴望尋常百姓的幸福,在資本主義與國家機器掛鉤下,卻不得不承受不合理政策的壓迫甚至起而反抗。
  外來移工大抵處於台灣社會最邊緣與最弱勢吧,本地人或許免強可以選票來爭取自己的權利,而這些外來勞動者,除了類似像TIWA(台灣國際勞工協會)這樣的人權組織,恐怕再無人為其基本人權發聲。
  
  這是一本精采的書,值得推薦!
  
  閱讀時,讓我想起曾在生命裡短暫偶遇,被簡單稱為「菲傭」的外來移工。
  我不知道此時全台灣有多少已無自主能力的老人,交由外來移工照料?
  然而我阿嬤就是其中之一。
  在她生命最後幾年,已接近失智且不良於行,需要他人照料生活起居,包括飲食、排泄與清洗。年輕一輩在外打拼,且我阿嬤體重不輕,我父母與我阿姨姨丈年歲已大,實無力負擔照料工作,我阿姨因而請了個菲傭,負責照顧阿嬤與家中大小清潔工作。
  我都還記得,當年對「人權」二字懵懵懂懂的我,聽到仲介跟我父母叮嚀:「不要對外勞太好,免得他們爬到你頭上;不要讓她常出去,免得結交夥伴、逃跑。為了避免外勞逃跑,所以扣押護照……。」
  仲介的建議,讓人聽了非常生氣!
  當我反駁,家人也只一句:「小孩子不要插嘴,人家仲介這樣講,一定有道理,不然為啥有那麼多外勞要逃跑?」
  爾後,待第一個菲傭進入家門,不善英語的我,只會害羞地對她微笑。她話不多,也沒主動表達過啥自己的想法,。
  當我知道她必須一週工作七天,試圖為她爭取休假權益,他人以:「週末上班,可以領加班費,她很高興可以多賺錢!」回我,我問她是否想休假?她也只是笑笑不語。
  菲傭在家裡負擔啥工作呢?
  千奇百樣,無所不包,約莫就是他人不願承擔或做不完那些,小至打掃家務,大致照料老人小孩。
  讓我驚奇的是,為啥一樣待人親切和善,水一般溫柔的表姐,菲傭的出現,竟可立即讓她臉上出現千金大小姐頤指氣使的勢利嘴臉?
  記憶中,有一位菲傭名叫安妮,將阿嬤照料得特別仔細妥當,我爸媽待她亦如朋友,然而約滿時,我們卻留不住她,因為政府政策與制度。
  因著一份信任,由她妹妹頂替這份工作。然而照料阿嬤讓安妮甘之如飴,卻讓她妹妹難以承受,藉著返回菲律賓探親的機會,她妹妹再也不肯回台灣了。也因此,家裡又過了一段我父母必須吃力消化照顧阿嬤的重擔。
  
  我不知道此時全台灣有多少已無自主能力的老人,交由外來移工照料?
  有回搭捷運,經過某戶人家門口,眼角瞄見客廳裡,一位老人獨坐輪椅上,望著來來往往行人發呆,旁邊則站著一位女性外勞,靜靜看護著他。
  這畫面多麼經典,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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